2018年2月1日星期四

在天津流浪

我们不停走着,穿越丛丛的人群寻找指路的人。有些时候我们短暂地停下脚步,寻找热饮和设有网线的餐厅歇息。然而更多时候,我们只是拖着行李,在零下低温的街道上漫无目的地奔走。

201814号清晨五时三十分,就此开始我在天津将近十个小时的流浪。

正逢寒冬,这座城市尽是一片草木凋零。天色一片灰茫茫的白,没有一丝阳光。那些光秃秃的枝丫朝着各种方向四散开来,仿佛失去光彩或者快乐般萧然地伫立在街道两旁,但也没能为我们指引些什么。

这不是我们要走的路。加比尔走在我前方,有点落寞地说。

从京津城际一路下来,搭了高铁乘了地铁坐了公车招了出租车,任何一个在陆地上奔驰的交通工具我们都乘过了,仍然未抵达目的地。这座城市看似巨大,却没有半点属于我们容身之处。像是在草丛中爬行的蚂蚁,很轻易就被踩扁。

在异国的陌生城市里迷路,看似浪漫,其实更多是心慌。毕竟这里是中国,那么硕大的领土,那么繁华的城市,那么拥挤的人口。还未抵达此地,早已从长辈那里听闻各种骇人的谣言。他们以仿佛已亲身经历般的口吻意味深长地警示道:在中国,这三种人你防不得也遇不得: 扒手,老千,还有人贩子。深怕我这一趟远行归来,会少了一颗肾还是眼珠子什么的,甚至遭遇不测沓无音讯。

然而我们害怕的都只是虚无的影子而已。老实说,这个城市真也没什么可怕,只是人情淡薄了点。警卫、德士司机、服务生,所有我们问过路的人们,都有着共同的相似处——一口字正腔圆的语调里着夹带着千万种厌烦,带刺般聒噪地高声嚷嚷。即使听得一头雾水,我们也不好再继续追问下去。只能无助地站在街边看着那些川流不息的车辆和人们。此刻,忽地刮起一阵寒风,我不住地打哆嗦,本能把双手往大衣口袋揣得更紧些。

看来这座城市,真的很冷。很冷。




寒风持续吹着,我低下头将脸埋在围巾里挫败地说道:“为什么我们非得落到这种地步?”

我看着加比尔,眼前这个不管做任何事都卯足劲讲究细致的模范生,这个每次呈堂作品一亮相就震惊所有人的天才,这个立志毕业后要去日本当漫画家的梦想男孩。他一手提着保温壶一手拧开瓶盖,对我说:“冷静。冷静。CC,要冷静。” 雾蒙蒙的镜片后透射出的目光,如此淡定而沉稳。

是啊,早在出发前发现航班时间不对以后。加比尔就发了疯似地拼命做了一番搜索调查——从北京机场开往北京南站的大巴,从北京直达天津的高铁班次和票价,售票处和购票方法,如何与大队会合,各种在异地生存的法则他都做了非常仔细的调查,其用心程度真叫我自叹不如。但这次赶不上大队实在意外。原先会合的地方改了,加上办不到电话卡和网卡,不管是交通还联络方面等变得艰难。我们已经在天津图书馆大门前枯等将近两个小时,仍不见大队的一丝踪影。那么冷的天气,身体已经快要失温了。

这城市的腔肠那么薄弱,有那么一瞬间我甚至无法确认自己脚下踩踏地究竟是什么,仿佛地板正在倾圮塌陷。

十七八岁时候非常憧憬出国旅游,憧憬那些迷人的景色以及各种风土人情。直到幻想终于落实首次出国以后才明白,原先自己的雄心壮志都不过是只是白日梦罢了。旅行其实也没有想象中多浪漫,更多是累人的折腾。人生啊,看得多了,打击得多了,想法也就变得现实了。其实幸福人生的公式很简单——有一份稳定的工作,有自己的家庭,平时下班跟朋友们聚一聚,就足够了。


好吧我承认,有这样的想法只能证明我的青春期结束了。对于自己已经逝去的青春期我的评价是——除了比较矫情之外,没犯什么法,不是很叛逆。只是现在步入人生第二个十年,已经没有矫情和异想天开,青春痘也不长了了,剩下的也没什么变化。总得来说已经没劲了。我仰天长叹,加比尔在我身旁,继续喝着热饮。四周很安静,除了嗖嗖的冷风之外,能听得见的只有彼此的呼吸。呼吸是风。

嘿我说那个——你们要去的是天津河西文化中心图书馆啦,这座城市一共有三座图书馆,你们来错啦……”

宁静被划破,身后冷不防传来说话声,是刚才问路的警卫。还来不及道谢,我就瞥见身旁的加比尔快速将手套和口罩重新戴好,奔向前方的大马路摆出招车的手势。我道过谢,拖起行李紧随在后。加比尔的步伐如此迅速,我一路小跑着,身体分不清是被掠过的什么所轻轻带动。大概是冻僵的关系吧,又或者只是这样不自觉地摇晃而已。而上方天空依旧灰茫茫,分不清是黎明还是黄昏。一些人还在路上,一些人已经离去,一些人很慢才来。

旅途漫漫,今日才懂得,行路竟是遥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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