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些时候,妳还是会察觉到世界慢慢地静了下来。
仿佛在黑洞里过似的,而妳是宇航局好多年以前曾经发射的无人探测器不慎飞出太阳系边缘。然后困在没有太阳照射的黑洞里。这里没有声音也没有光亮,死物一般的沉寂。
又好像置身于草原正中央,在妳身边恰好有一口适合妳尺寸的洞穴,妳在那里蒙起头把身体埋进去,塞起耳朵断绝所有的声音。任何事情任何人都不再引起妳的兴趣。每天早晨一醒过来妳就披着面具,融入到人海里,假装自己是一只事不关己的路人甲。
校门前的台阶总是如常地飘过各种影子,不管是白天还是夜晚。熙熙攘攘的人潮里依旧还是会有一些人走失,一些人沉沦,一些人跌倒了又重新站起来。台阶依旧印满了各种人的足迹,只是最近电子工程系的学生把它弄成了音乐阶梯。那种每踩一级就会咚一声响起各种音阶的楼梯。但似乎没有人因为这样而显得新奇,人们依旧从容而毫无讶异地走过,有些甚至绕道而行。大家好像已经过了那种上楼梯还会认真数梯级的年纪了。
年假结束以后用力地割了一堆纸卡片。日日夜夜待在工作室忙碌地开辟着那幢梯田上的度假小屋。那些细节部分局部划分,精细地连妳自己都想住进去。一些人见着这样的小屋还会调侃说:“妳是不是在开发一座军事基地?”无所谓,反正小屋里的空间和过道都装载了妳无限的想象与憧憬。
但是对于结果出来的分数,妳还是会有些难过。
茫然中,妳感觉到徒劳的危险。不管是在写作还是学习。任何一种企图都会因为这个世界的过于宽阔、巨大和生气勃勃而陷于虚飘、苍白和支离破碎。太综合了,世间所有的万物的共生存在。那些庞大理念与泛滥感性、粗粝奔放与精细入微、大雅情趣与磅礴诗意。在妳不算漫长的人生里,努力和结果好像一直都不成正比。
比如很久很久以前爱过的某个人。
那时还以为自己有多惊天动地、可歌可泣。以为自己有多大的力道永远紧握,以为自己委屈地付出一定会得到些什么。只是没想到,其实只要那么一瞬间,却可以不假思索地放手得如此淡然。
再也不会向他注视。再也不会向他走近。
那些日子从他那里尝过的甜蜜与伤痛,多年后的侃侃而谈只会像是用手抚摸一张被弄湿后又干掉的纸。如果当初没打翻那杯水会怎样呢?直到现在妳总是这样想。会是整片整片的干净和空白吗?还是没有字迹模糊掉,还有可以抚摸的干燥。
妳真的是放开手了的。坚决而笃定。为了当下美好日子该有的快乐,而不是为了空出手去抓紧另外一个人的手,才放开的。为了忘记一个人而去喜欢一个人。这样做真的好贱。
但是妳知道吗?在妳还在忙着为了另一个他微笑和哭泣的那些日子里。却有一个人,总是躲在某个角落默默注视着妳。看妳每天从公车走下来一路拐进宿舍时的样子,看妳在新校舍六楼出入工作室的身影,看着妳在脸书发布的各种动态并且从不间断而准时在妳帖子发布几秒之后点赞。用一种隐身的方式,窥视妳的想法妳的生活妳的故事。
这么巧,那不也正是妳曾经因为爱昏了头而做过的事吗。
必须承认的是,妳就是在知道这些之后开始在乎起这个人的。
但妳还没开始动了真情。
妳只是忽然很渴望知道他的下落而已。这还称不上是爱吧?虽然他不会是妳身在人海中第一眼会注意的男孩。不是特别时髦、安静而斯文,不会大声喧嚷引注意,不会站在聚光灯下滔滔不绝。就像整齐的美军墓园里,其中一个兵卒的纪念碑,平凡而永远。
但在那样有点焦燥的氛围下,他却是有那么一点不同的。他就像那种在严肃而认真的实验室内,妳肉眼看起来没有异样,但是用显微镜放大一看,里头却蕴藏着各式各样的微细胞,而且还是颇有动静的植物组织。像他这样的男孩,对妳而言是有那么一点不同的。可是,如果要妳精确指出是哪里不同,妳也说不上来。
但是可以知道,对于了解这个人,妳是认真的。
因为不管如何,妳都已经准备就位。
而他。
只需压低身子,双手按住白线,等着发令官一手鸣住住耳朵,一手高举天空准备鸣枪,竭力地吼著:各就各位,预备──到时候,无论有否參賽者,那声音都会以每秒三百四十公尺的速度传进妳的耳膜;发令弹会在黑色板上散出烟,将妳眼前模糊成一片。
到时候妳的眼前真的会模糊成一片。
混著场边的吶喊,喉间的喘气,和好几个瞬间的白烟。然後,直到一个谁的脸终于渐渐清晰──终于,被妳看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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