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多年以后,我当然还会记得你。来自B-612小行星,看过一天里四十三次日落,有一朵谎言被揭穿后就会反复咳嗽的玫瑰,一只渴望被人驯养的狐狸,一头会吃光你星球上所有花的羊。
我不懂被写进故事里的你实际年龄是多少。不过既然大家都在你的称呼前面附加一个“小”字,那么想必你应该只是一个十几岁出头,或是未满十岁的少年吧。如此稚嫩的年纪,不知该怎样欣赏一朵玫瑰的风情缱绻是必然的。我想,待你懂了,这世上所有的玫瑰也已经灭绝了吧。
你对生活抱持的态度是如此认真。每天勤勉地疏通火山口、不懈地铲除猢猻树的幼苗,偏执地追逐日落的位置。尽管你的星球只有像一栋房子那般差不多大小而已,你却依然能够找到如此神奇而意义的事物,对抗在你星球上飞逝得如白驹过隙般快速的时间。或许是基于孤独,而如此认真;也或许是基于认真,而如此孤独。你只身一人生活在你的星球上孤独着。孤独的我们渴望被人驯养,渴望建立关系,也驯养过别人,承担关系的责任。但是最后,我们不免都会为了什么原由而互相抛弃,互相遗忘。谁再也不是你金色的麦浪,你也不再是谁心里的火焰。
说真的,我还挺羡慕你自我隔绝的生活。在你一方寸土的星球里,只需要关心自己的花,驯养自己的狐狸,打扫自己的星球,空虚很快就会被填满。心血来潮的话还可以到各个星球上旅行,接触新的人和事物。追求权威的国王、避免酗酒耻辱而喝酒的酒鬼、拒绝旅行的地理学家,忙碌的点灯人……都是你所厌恶而不可理喻的大人们。
不可理喻的大人。只会习惯用世俗、自己的标准去衡量生活的生物。他们永远都一直忙着忙着,仿佛很高效,很成功的样子。可是一旦问起他们为什么而忙,他们又以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说我们在忙生活啊。可是他们知不知道,人类就是为了忙生活才忘记生活的啊。
但是你不会。你会很温柔地闻一朵花,很忧伤地瞻仰一颗星星,星星上会住着你曾喜欢过的玫瑰。你甚至不会觉得这是浪费时间的事,而是很重要的事。正因为你为那朵玫瑰那些事花费了时间,才使得它们变得如此重要。为什么那些大人就不会这么想呢?难过的是,终有那么一天除了你之外,我、他、所有人,都会长成不可理喻的大人,再也不能看懂那副简单的蟒蛇吞大象的透视图了。
偶尔我会用大人的视角来看待你的世界。虽然我还算不上是大人,我只是介于大人与小孩之间的大小孩。当然大人在这里可能是个不好的词,很抱歉。可是我认为,惟有长成了一个大人,却依然愿意俯下身子与你用一样的视角来看待这个世界,才算最真诚而可贵的的。就比如复杂和简单,我自己命不好就成了复杂的人,但我仍然愿意用简单的视角去看待那些简单的人。因为一个人在别人理解的那个层面的复杂和简单,很多情况都是拜生活和经验所赐,由不得他来选择。
故事的最后,你依旧纯净,也没有长成不可理喻的大人。遗憾的是你却再也无法回去你的星球,一如谁都无法稀释你对玫瑰的深深思念。于是你在旅途最后一站的地球徘徊着忧伤着。然后轻轻倒下,一点声音都没有地归属于那片星空里了。
也许书中的你是写书人圣埃克苏佩里的意识本身。而你的结局与他自己安排了自己的死亡极可能有关。就像后来他的飞机消失在普罗旺斯或者是茫茫大海之上时,这世界上可能只有他一个人知晓了自己的死亡。他同时拥有了两样东西,直面死亡的勇气,以及对生命和世界的慷慨。
也许你倒下了,却以略微不同,抑或独一无二的姿态存在于每个人的心中。每个人的心中都会有你。而这种存在源于他们心中孩童时期的影射,呼唤着真理,呼唤着爱与和谐的回归。
如今,我已经成为可以读完一本好故事并能够理解以及诠释给孩子们的人。《城南旧事》里文章末端有一句:爸爸的花谢了,我再也不是小孩了。我想,你我亦是如此。毕竟有太多我们需要吞咽的话语,说出来更多的是矫情。所以就趁着我还未成为你所难以理解的大人之前,趁着我的童心仍微微地盛开之时——
请允许我解读你的故事,解读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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